梅姨病了。
白天睡觉,晚上就拉着女儿胡说八道,说有人要害她,说警察要来抓她了她该怎么办?人不是她杀的,是别人穿着她的鞋去杀的……
她讲这些的时候很急切,像一个惊惶失措的孩子吓得不知所以。
女儿熬不住睡着了,梅姨就会扒拉女儿说:老大,你别睡,你睡着了我怎么办?你快帮我想办法,我怎么办?
梅姨有三个孩子。两个女儿一个儿子。老伴儿去世以后儿媳不待见她,对她一日坏似一日,一开始是偷偷的背着梅姨的儿子,后来明目张胆,梅姨的儿子装聋作哑,梅姨忍气吞声——她忍气吞声惯了。老伴儿活着的时候她就是一个受气包,从嫁给老伴儿一直到儿女都成家之前,梅姨是在拳脚和呵斥中过来的。
梅姨于是经常到女儿家住一住。大女儿和公婆住在一起,婆婆是个跋扈的人,她对女儿婆婆说起儿子儿媳是如何对待她的时候,女儿的婆婆一开始同情她,后来笑话她,再后来把她的遭遇当成笑话四处宣讲……
二女儿家倒是清净,女儿女婿都上班,孩子上学,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梅姨就是不愿意去二女儿那里。
她每从女儿家回到儿子那里,儿媳的脸色就更难看,仿佛和梅姨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后来两个女儿女婿合计合计给梅姨和另一个年岁差不多的不想和儿女住一起的老太太租了房子,让两个老人搭伴住一起。
这个办法很好,消停日子过了有几年。直到有一天另一个老太太不小心摔了一跤,胳膊摔断了。
老太太住院的那个晚上,梅姨就病了。
女儿女婿带她去医院查,各项检查都正常,查不出什么身体器质性病变。
于是女儿白天不让她睡觉,晚上喂她一粒安眠药。梅姨不吃,她说我没病,你们为啥就不相信我?我说的是真的!
我在小时候见过梅姨,她看起来温和极了,说话轻声细气,我当时想:我妈要是这么温柔该多好!现在想起来,她的一举一动都带着一种不确定的轻不可见的挣扎——轻的几近无声——我小时候哪里能看得到这些,就以为那是温柔。
最后,二女儿带走了梅姨,希望换个环境梅姨能好起来。
后来,我再没听到过关于梅姨的消息,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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